雕塑广场的青铜马总让我想起《梅花烙》里的雪蹄。二十年过去,它鬃毛上的铜锈像凝固的雨痕,而我裹着Dior早春的薄纱披肩,珍珠项链硌着锁骨——这具身体竟也成了某种雕塑。
黄昏像杯冷掉的乌龙茶,空气里浮着烤红薯的焦甜。长椅边两个女孩举着手机笑作一团,荧幕蓝光爬上她们新纹的雾眉。"姐姐要不要一起看?"她们冲我晃了晃界面,某视频在线观看网站的粉色图标跳动着,"美女直播跳舞超刺激的!"
我怔了怔。1993年拍《梅花烙》时,白吟霜的水袖要浸足三小时蛋清才够飘逸。现在她们指尖轻划,蕾丝裙摆便像素雪花似的炸开。广场喷泉突然腾空,水珠撞碎在青铜马背上,像那年琼瑶阿姨摔在我脚边的剧本:"眼泪要含着,不能掉!"
铁艺路灯次第亮起时,我摸到长椅缝隙里粘着片银杏叶。叶脉的触感让人想起松山高中教室的木质窗框,当年总夹着男生塞给我的情书。如今情话都在直播间里化作火箭飞船,年轻男孩们嚼着珍珠奶茶里的黑糖波波,用虎口卡住手机看片。
"您年轻时也拍过这种吗?"女孩突然把镜头转向我。取景框里,我的倒影与背后青铜马重叠,发间银丝像月光落在铁锈红的地衣上。我笑着摇头,腕间"Vivian Chen Jewelry"的缠枝手镯磕在椅背,惊飞了暗处的灰斑鸠。
她们蹦跳着远去,直播间的电子音在暮色中忽远忽近。我掏出手机拍下青铜马,滤镜选到第三档时,跳出一条推送:"50岁影后冻龄秘诀"。风卷着烤红薯的锡纸掠过脚边,突然很想吃台北夜市的花生卷冰淇淋——那种真实的、会弄脏口红的甜。
广场大屏开始轮播公益广告,台湾儿童福利联盟的宣传片里,孩子们举着我送的蜡笔画画。像素构成的夕阳正在坠落,而青铜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,像道横跨三十年的胶片。